七十年前的那个元宵节

□陈志发

时光荏苒，白驹过隙。昔日顽童今日翁，七十年前的那个元宵节恍若就在昨天。

那天上午，父亲从橱顶取下兔子灯，换上新的蜡烛。我说玩腻了，今年让弟弟跟宅上的小朋友一起玩。“那你今晚玩什么？”“我要跟你去照田财。”“好好好，带你去。”父亲便扎了个两尺长的稻草把和一个两米长的芦柴把。看到祖母用锡箔纸折元宝，我主动凑上去学。祖母说，这元宝是化给已故亲人和土地公公的。父亲当“火头军”，一只锅里煮赤豆，另一只锅子由母亲掌铲炒芝麻。待冷却后，父亲把芝麻倒入木臼里舂，舂呀舂，香气扑鼻而来。母亲用纱布滤赤豆去皮，再把纯豆沙倒进锅里，加入红糖翻炒。

下午，母亲和祖母一起做圆子：糯米圆子豆沙馅，高粱圆子芝麻馅，荞麦圆子萝卜馅，还制作鸡鸭兔猪牛羊和卷团以及形似棉桃的点心。我配合母亲，找来了高粱籽和芦稷籽，分别装点那些动物的眼睛。我问母亲为什么做这么多品种，她说是为了斋田头。“啥叫斋田头？”我追问。母亲便娓娓道来——

从前有一个收税官叫张福德，他非常同情百姓，如果百姓一时缴不出税，就会宽缓些日子。要是真的没有能力纳税，便拿自己的钱贴补。百姓如果遇到困难，他会尽力帮助。他每天在田埂间、小镇上奔来跑去，为人们排忧解难。他死后，老百姓怀念他的好处，便在田野中风景最好的地方为他和夫人立祠，尊称他为“福德正神”。农民为了祭祀他，便有了元宵节带着糯米做的点心到田间“斋田头”的习俗。

晚餐很简单，炒青菜、咸猪头肉冻黄豆。我吃了三个圆子，豆沙馅甜，芝麻馅香，萝卜馅爽口。边吃边猜谜语，满堂欢声笑语，一家五口其乐融融。

吃好晚饭，我催父亲早点出去照田财。父亲便掮着芦柴把，我搿着稻草把，大步流星直奔宅后头。刚从东方升起的月亮大如铜盆，皎洁通透，我无心观赏。到了自家田地，父亲用火柴点燃了稻草把，教我怎么舞动，然后点燃芦柴把掼起来。我手舞足蹈，跟着父亲一起呼唤：“田财田财，大家发财！”此时，民沟东陆家伯、民沟西黄家叔不约而同赶来照田财，“田财田财，大家发财”声此起彼伏，蔚为壮观。

回家后，我和几个小伙伴在黄家宅附近玩，新狗阿哥见民沟沿上有一片茅柴未割掉，就掏出火柴点燃茅柴，噼里啪啦，声音像放小鞭，火光映红了张张笑脸。三分钟后这里弥漫着烟火气，有点儿呛人，大伙儿迅速撤离。

忽然有人发现河南埭上红灯高悬，我们便赶去看个究竟。只见一根大碗口粗的毛竹立在场心里，听主人高伯伯介绍，大约有十几米高，顶端有根短横木，横木上拴着定滑轮，红灯笼就是通过定滑轮吊上去的。小伙伴们围着毛竹竿欢蹦乱跳，还玩起了丢手帕、追三角等游戏。累了，坐在阶沿上看灯看月亮。月亮自东向西慢慢地向红灯靠近，靠近，再靠近，终于重合了！估计快要十二点钟了，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高家宅。红灯笼与月亮相映生辉的美景，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……